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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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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著流言四起,太後也按捺不住了,親自來見皇上:“哀家聽說皇上要南下?”

皇上點了點頭:“朕越來越不覺得好了,禦醫說要南下散散心才好。”

太後故意打趣似的:“是見飛卿也南下了吧。”

皇上笑了笑:“母後若是這樣想,朕也只好認了。”

太後見他這樣子,忍不住道:“皇上,哀家居在深宮也能聽到外頭的流言,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要這樣做?”

皇上仍然微笑著道:“朕剛才已經說過了,是母後不願意信。”

“因為哀家最明白自己的兒子,你從不會這樣任性。”太後嘆氣,“若只是為了你自己,你是絕不會做這樣的事的,你自小便……”

皇上卻截斷了她的話:“母後。”

太後看著他。

皇上朝她笑了笑:“你從來都不明白朕是怎樣的一個人。”

太後怔在那裏,半晌沒能回過神來。

“這樣說或許不太妥當,應該說,你明明知道朕是怎樣的人,卻從來不願承認,也不許朕承認。”皇上望著她的眼神十分溫柔,說出的話卻如刀子一般剮她的肉,“朕從來都不是一個聽話的人,朕只喜歡別人聽朕的話。”

太後眼中一酸,緩緩地道:“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,你卻這樣恨自己的母親。”

“朕從來都沒有恨過你,只是你從來都不願相信或尊重朕說過的每一句話。”皇上的笑容越發的無奈起來,“譬如你覺得人參是好的,便不斷地將它塞到朕的嘴裏,朕說不願意吃,你也從來聽不進去。”

“你說的都是氣話,若你不合適做皇帝,沒有人合適了。”太後兀的又有了底氣,“你總是怪當年哀家害死你那些親兄弟,可他們的幾條命與萬民相比又如何?你不要總記著他們好,若他們當了皇帝,能比你當得好嗎?自然不能。你當先帝真的任由哀家一介女流拿捏?先帝立你做太子是因為你當得起,而他們天資平庸尚且不自知,本來就不該與你爭。”

“那三皇兄做錯了什麽?”皇上的笑意也不見了,“他什麽都沒有做過,也什麽都不會做,你卻當著朕的面將他活活捂死。你全是為了朕,所以朕什麽都不能說出去,所以朕連死都不敢,朕怕死了之後無顏面對他。何況,你真的全是為了朕嗎?”

“皇上這是什麽意思?哀家不為了你還能是為了誰?”太後也急了起來,“事到如今皇上又要提起姚家的事是嗎?姚家是哀家的娘家,是皇上的母族,即便他們不願也總是要被人捧著的,總沒有讓他們落魄的道理,除此之外他們從未做過出格的事,皇上卻總是寧可聽信旁人的話來打自己母親的臉,難道還有臉面指責哀家令你無顏面對列祖列宗?皇上說哀家不懂你,哀家卻實在是太懂你了,只是不願母子之間將話說得太難聽,你既然要聽,哀家不得不說。

你當真是與世無爭?哀家記得你四歲的時候,中秋之宴上,你皇祖母讓你與一眾孩童背詩助興,你年歲尚幼,自然是背不出兩句的,也沒人苛責你,你皇祖母已經足夠高興了,可你回來後卻將自己關在書房當中日夜苦背,飯都不願吃,還想盡了法子求你父皇讓你小小年紀就去書房讀書。

你八歲那年與眾人賽馬,大一些的孩子騎高頭大馬,你們這些小一點的便只是騎著馬駒在旁湊數罷了,誰也沒有當真,你卻不服氣,後來偷偷去習著騎大馬,摔得傷痕累累,卻高高興興地和哀家說你一定能在來年奪得第一。

皇上,哀家有這樣一個兒子,你讓哀家如何忍得住不去幫你爭?你怪哀家好強,你又何嘗不是如此?你只是又與你父皇一樣好臉面,你害怕在後世史書上落下殘害手足的名聲,所以你要對姚家下手,好讓人都說原來不過是姚家與哀家外戚弄權,你卻是一代明君大義滅親。然而你想一想,會不會又有人說你逼死生母。哀家與姚家為了你費盡心機,你卻恩將仇報,口口聲聲說著為江山社稷,為你那些枉死的兄弟,對忠臣趕盡殺絕,今人稱你一句聖明,百千年後總有人看得出你——大偽似善。”

皇上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,正要說話,只覺得口中一股腥甜之氣,猛地道:“小海!”

守在殿外的公公急忙進來,見狀慌了:“皇上——”他一面扶著皇上,一面朝外頭尖聲叫道,“宣禦醫!”

白千草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同時便跑了進來,見狀推開那小太監,一把將皇上抱起來放到內殿的軟塌上,一面吩咐太監去準備東西,一面取出銀針紮在皇上的穴位上,又將皇上上身扶著靠在自己懷裏,以防半昏厥當中嗆到咯出來的血。

太後試探著叫:“皇上……”

白千草面無表情地道:“殿中血氣沖撞,請太後回避。”

太後卻不願走:“無妨,皇上沒醒,哀家不能放心離去,你不必管哀家,且仔細做你的事。”

白千草便不再管她,接過小太監擰幹的熱帕子,細心擦去皇上嘴角的血跡,再將碎參片塞進他的嘴裏,將銀針換了幾處穴位。

皇上只覺得耳邊砰砰的響,像是貼著一個極為恐懼的人的胸膛。他皺了皺眉頭,緩緩睜開眼睛,側頭看去,先是虛虛晃晃地看見了床畔站著華服女子,心知是太後,又看見了半抱著自己在診脈的白千草。

“朕沒事。”皇上仍然眼前發黑,撐著道,“請太後回宮。”

太後見事已至此,只好轉身離去,卻聽到皇上又道:“宣玄英入宮,令他立刻接管皇宮內外所有守衛事宜。京城最近湧入了許多外邦奸細,恐怕宮裏也有不少,為太後著想,即日起不要踏出寢宮,其他妃嬪公主同樣如此。”

太後猛地道:“皇上——”

皇上的聲音尚且有些飄忽:“若有抗旨一並拿下,誰的情面都大不過朕的旨意。”

太後離去後,內殿裏又忙了一陣子,便恢覆了寂靜。

皇上半閉著眼睛,極想睡覺。只有這樣的時候,才覺得好受一些。

只不過那砰砰的心跳聲太嚇人,他輕聲道:“朕想躺下去。”

白千草低聲哄他:“再過一會兒,你如今還有些瘀血尚未咳完,剛又喝了藥,怕氣不順,這樣坐著舒服一些。”

皇上道:“那讓小海來替你。”

白千草反倒很難得地笑了笑:“我再如何也是個大夫,不會在此刻生出別的心思,你不必這樣避嫌。”

“你們總喜歡聽自己想聽的話,因此朕每回說你們不願聽的真話,你們都當朕別有意圖,朕說假話才肯信。”皇上嘆了一聲氣,斷斷續續地道,“朕再如何也是個病人,此刻也不會為了避嫌得罪你這大夫。只是你心跳得格外活躍,太吵了。”

白千草道:“海公公親自去盯著熬藥了。我只是還有些後怕,很快就好了。”

皇上便不再說話,昏昏沈沈地繼續睡著了。

雖然剛才那樣說,可白千草忍不住盯著他看。這樣的姿勢只看得到他的半側臉,眉頭因為難受而微微地皺了起來,似乎在暗自咬著牙忍耐,腮處有一些很不明顯的湧動。

白千草心想或許說會兒話會令他沒那樣難受,便不太熟練地找話頭:“你早上吃了什麽?”

過了一會兒皇上才答他:“照你安排的膳食吃的。”

白千草想了想,又道:“我上一次說的那個藥羹,又換了些食材進去,味道好多了。”

皇上又過了一會兒才道:“嗯。”

白千草還好說話,卻聽皇上道:“朕還有些事需要安排,在想那些事,你不必尋話來說,朕顧不上應答你。”

他便不作聲了。

半晌之後,皇上又低聲道:“小江。”

一道人影便不知從哪裏出來了,道:“在。”

“你去和玄英說,讓他將事安排妥當了來見朕。讓他仔細地安排,若有人不服他,他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,不必等朕的意思。”

“是。”

太後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斃。她回到寢宮當中,沒多久便也有人進來,跪在地上:“今日換上了最後一批人,外頭已經全是玄英的人。”

“怪不得他回京這麽久,提也沒提走的事。”太後冷笑道,“但他畢竟不管禁衛軍多年,不至於滴水不漏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立刻令人快馬加鞭,告訴姚昆,皇上這次是鐵了心,讓那些蠢東西都把尾巴夾好了,千萬不要對傅南生下手。無論傅南生查出來了什麽,都讓他去查。傅南生若要鬧,也讓他去鬧。要殺些無關緊要的人,就讓他去殺。只要皇上不去江南,光憑傅南生和陳飛卿在江南翻不了天,也不敢翻。”

“姚大人自然聽太後的話,但小姚大人……”

“若不聽話就讓他們去!”太後狠一狠心,道,“都是些旁枝,自己要送死也怪不到哀家不護他們。告訴姚昆,好言難勸該死的鬼,把我們本家這些枝葉護好就行,讓他加緊賣田賣屋,將退路填好。”

“是。皇上那裏……”

“哀家今日豁出去了,皇上已經氣成這樣,短期之內想必是不能南下的,讓他們趕緊趁著這時候把屁股都擦幹凈。”

“是。”

然而令太後沒有想到的是,一日過後,皇上居然仍舊堅持南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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